作者: 山岛海屿

折翼的天使

我进入他时他疼到整个人都在抖,我的眼泪掉到他的大腿上,他却还是抓着我的头发不住地说做得好、苟苟做得好,直到我抬头看见他把自己的嘴唇都咬得渗了血,我不敢再动作,慌乱着想要退出来,他突然死死抓着我的手臂,指甲也要嵌进肉里来。别出去,他说。我亲掉他眼角的泪,说,可是你会很疼。他只是顺着我的背,声音还是那样轻飘飘的,他说:“我想你让我痛。”

那晚他背对着我躺在床上,我从他身后抱住他,他突然开了口,声音哑得不像话,他问我,苟明睿,你醒来后会后悔吗?我说,肯定不会。一阵沉默,就当我以为他已经睡着,自己也快昏昏沉沉进入梦乡时,他又说,你要是敢后悔,我弄死你。

那之后于泽宇好像我的影子,一步也不离地呆在我身边,我为物理题烦恼时他在一旁翻着我的课本,我戴着耳机写歌时他两只手撑着头也盯着电脑屏幕看,结果都是一样的睡趴在桌上;高马尾看出我俩之间的不对劲,排练时指着自己的脖子,朝于泽宇吹口哨,于泽宇倒不在意,手指在脖子的红痕上轻轻刮了几下,两眼一弯,说,狗咬的;有回演出彩排,于泽宇一面弹着吉他一面朝我的方向走来,笑盈盈的,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问我,今晚在你家还是我家,吓得我握着立麦的手一紧,声音都变了调,键盘手噗嗤笑出声,音乐乱了套,彩排算是进行不下去了,李梓豪从台下跳上来,指指我又指指吐着舌头的于泽宇,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我就知道!

于泽宇总把自己的吉他到处乱扔,有时候落在前一晚排练的地下室里,有时候放在自己家里,有时候丢到我家。有几次事后我躺在床上,他坐在床边抓起自己的吉他扫弦,一两分钟后就带着鼻音哼起歌来,我支起脑袋来看他太容易留下暧昧痕迹的后背,看那双刚挠过我的背、过分白皙的手,看他重新染回黑色的头发,看他还在微微泛红的耳尖,每一次、每一次,我总爱打断他,从他的腰窝一路吻上他的耳背,他被我弄得很痒,笑咯咯地躲,那把吉他被冷落在地上,我扣着他的手将他重新压进白色的柔软中。

我跟他说,泽宇哥,这个世界这么多人,找到你是我做过最成功的一件事。他听完后也只是笑,好久以后才说,是我先找到你的。

被老天宠爱的几率实在太小,我不是天才,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是平衡不了繁重的学业和乐队的排练演出的,那些频繁旷掉的课,最终还是变成断崖式跌落的成绩再次回到我的面前。我妈给我打来好几回电话,说老师又给她告状了,说我最近成绩差得没了边,心思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花在学习上,考不考得上大学还是个问题。我总不耐烦地说不用你管,我自己会有办法。于泽宇给我补课,终于在给我听写英文单词时忍不住隔着我炸开的头发发了火:好家伙,合着你这脑袋里是一滴墨水也不剩了是吧,你还想不想好好学了?

我被他突然一通骂吓了一跳,怒火腾地一下随之烧了起来,还嘴道,学了又能怎样,不学又怎么了,你怎么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捧着本书读,我在这乐队里当一辈子主唱,我大学也不上了,我就这么过一辈子,我乐意!于泽宇把书摔到桌上:可我不乐意。那天我俩吵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架,吵到最后两个人干瞪着眼谁也说不出话来,夜里于泽宇红着鼻子来给我道歉,他说对不起苟苟,我不该把话说这么重,也不该高高在上对你的人生指手画脚——只是我不想你受了我的影响,走了歪路,像我这样过一辈子,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好好想想。顿了一下,他又接着问,难道你能永远爱我吗?我说不出话来。

于泽宇说,睡吧,对不起。那之后我们不再提这个话题。有回夜里我被他吵醒,被子被他踢下了床,我把他扳过身来,一面喊着他的名字一面用手轻拍他布满泪痕的脸,他醒来后死死搂住我的脖子,几乎是哇地一声立马哭开了:苟明睿,我刚做噩梦了。

我顺着他的背哄他,梦见什么了?他把泪水蹭到我衣服上,含糊不清地说话,半天我才听懂他在说,不要离开我。于泽宇哭个不停。我把他半个身子支起来坐在床上时他哭,我揉着他的后颈耳垂想让他放松下来时他哭,我软下声音安慰他说我不会离开他时他还是哭。他坐到我身上时哭,他给自己扩张的时候哭,他扶着我的肩膀让我进入他的时候还是哭。

最后我吻住他的唇,尝到一片咸湿,我把手伸到他脑后,用手指一遍一遍梳着他又长了一些的头发,我们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我跟他说,我离不开你的。

事后他坐在床沿点了一支烟,从浴室出来后我坐到他的旁边,帮他把头发撩到而后,他和我对视,然后给我讲他的故事。于泽宇说,他高一那年谈了个男朋友,高他一学年,他先追的人家。“那时候我还没爱上穿裙子踩高跟呢,天天顺着一头黑毛穿着白色校服,现在回过头想想我也觉得我长了一副好骗的样子。”于泽宇吐了一口烟,“所以他就把我骗了,我前一天心提到嗓子眼里跟他去了宾馆,他第二天就跟我说他不想当同性恋了。”

于泽宇把烟在桌上一捻:“然后他传我谣,从学校传到我家那片,我那个时候才知道我以为的把人追到手了,其实是一群人在背后商量着要看我笑话。我开始不学好,不读书,也没高考。那段时间我性情大变,连李梓豪都说我像被人附身了。我妈痛心疾首啊,病都犯了两三回,我爸指着我鼻子骂我,让我赶紧滚。所以我真的滚了,我连夜从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逃走,遇见了好多人,有好有坏,过了大半年李梓豪找到了我。那段谁也不要我的时光,我仿佛大病一场,瘦到脱相,李梓豪真就像漫画里那样背着大包小包逆着光出现在我面前,他先给了我一拳,破口大骂说,他妈的,谁许你把自己糟蹋成这幅鬼样的。然后他抱着我大哭一场,说真的,他小时候被我打输了都没哭这么惨过。我俩住过只有几平的破屋子,没钱的时候一天吃不上两顿饭,后来他愣是拼出了这家酒吧,然后我就站在了你面前,成了你所见到的于泽宇。”

我捏着他的指尖:你爸妈当真一次也没找过你。他只说,我还有两个弟弟。我喉咙发紧,说,我也是个没人要的。于泽宇看过来,我说,我曾经一点也不这么觉得,甚至还认为我是这世界上最他妈幸福的人,我爸特疼我,我妈也特温柔,后来他俩开始吵架,我初一那年我妈把离婚协议啪地一下摔饭桌上,我饭都没咽下口,他俩就离婚了,那晚是我爸下的厨,那之后我没再吃过他做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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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date: 2022-11-15 UTC+08:00 17:9


所属分类: 叙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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