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山岛海屿

折翼的天使

那晚过后我们的关系变得更好,就像真的在热恋期的情侣一样,我不在学校的时间里我俩几乎每分每秒地黏在一起,终于有一次我俩在排练休息时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挤着看同一部手机的时候,李梓豪忍无可忍般坐在沙发另一头跺着脚大喊:我现在看见你们两个就烦!乔伊朝李梓豪做鬼脸,高马尾跑过来八卦,哎哎哎,你们成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装傻着扯开话题:哎呀,今儿这天真蓝。高马尾一拳落在我手臂上,说,妈的,你看看这地下室里能见着天吗。乔伊只在一旁笑得眼睛变成一条缝,说都滚去排练,不带你们这样欺负小孩的。我们就这样模糊着亲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每次演出拿到的费用不算多,一次不过两百来块。我有我妈每月寄来的生活费倒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似乎是乔伊唯一的收入来源。拿到演出费的那一周里总能看见他买了新的饰品或裙子,李梓豪数落他说你个败家的,怎么着,钱烫手啊,怎么一秒也留不住在你手里?乔伊双手合十一副求饶的样子:祺哥,你真跟我亲哥似的。李梓豪还是恨铁不成钢:你干脆说我是你亲爸得了!我跟他咬耳朵:“就你这样能吃饱饭么?”他又把自己往沙发深处一瘫,闭着眼睛喊:“反正没钱了就去李梓豪那蹭呗,吃空他!”李梓豪朝他竖中指,咬着牙愤愤道,算我上辈子欠你这祖宗的。

有段时间我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不是trans,那次他刚下台,穿着款式很新很大胆的裙子,大笑着说不是啊,就是单纯喜欢穿裙子时的自己和那种感觉而已。然后他把头发拨到肩后,却还是有几缕不听话的头发又滑到锁骨前的位置,他朝我眨了眨眼睛,说,而且你不觉得我穿裙子的时候很漂亮吗?

嗯。我点头。你是我所见过最炽热、最能摄人心魂的美丽。我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十一月初,他把头发染成了红色,过了几周就开始掉色,等到十二月底的时候头发已经是偏橘的红棕色。李梓豪说咱们乐队可以改名叫冬日里的一把火了,吉他手是这片区的区花,掉色中的半红玫瑰!这年冬天里乐队稍有了些名气,演出费翻了快一倍,演出结束后来要合照和签名的人变得更多,多数人是奔着乔伊来的,舞台上、人群中,因为这头张扬的发色他分外地显眼,有几个瞬间我很怕他化成一团妖艳的火,灼伤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

那是一年的最后一场演出,成功、尽兴,演出结束后每个人都被灌了个半醉,回家的路上乔伊还有些摇摇晃晃,身上依旧披着我的冬季校服,两条袖子空空地荡来荡去。我拉住一条袖子跟在他身后,他笑咯咯地逗我说:这样好像我是苟苟的小狗,那不如干脆勾住我的项圈好了。我只觉得脑袋晕晕,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喝醉了。

到了我住的楼层,互相道了别后他继续往上走,就像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可酒精是个可怕的东西,这一回我不愿放开那条被我拉住的、空空的袖子,他疑惑地转回身来,即使是这种时候他的手里依然夹着还没点燃的香烟。我问他,哥,哪怕是在我面前也要装作不好欺负的样子吗?他弯着眼:习惯了。

我松开了手,那条空荡荡的袖子掉到他身侧。我说,可我不会伤害你。

他倚着扶手,掏出打火机,火苗嘲地亮了几秒后又熄灭,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把烟放入口中,再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口烟;他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我们就这样沉默着对视,我觉得头痛得厉害。仿佛过了一百万年那么久,他才开口说话:好,你不会伤害我,那你会保护我吗?我想我大概是真的醉昏了脑袋。几乎是发疯一般,我把他手中的烟夺来,迎着他的目光泄愤似地吸了一大口,然后就开始不受控制地猛烈咳嗽。烟是苦的,是辣的,是生理泪水流进嘴里的咸味,这些构成了我对香烟的初印象。他依旧笑盈盈地看着我,这让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就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于是我伸出手抓住他身上我的校服的领子,烟掉落在地,我把他磕在墙壁上,他皱着眉,下一秒我们的嘴唇撞到一起,闭上眼前我最后看到的是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骤然瞪大。

几秒后我触电般把我们分开,完了、彻底完了,我后退一步,他不再笑,只是面无表情地瞥来一眼就足够让我立即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这一刻我终于醒了酒,我看见地上躺着的烟,宛如我的心脏一般被踩扁,不到一分钟前发生的所有事都让我想要抬手给自己一巴掌,而我所能做到地就是不停地道歉,机械性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哥,我有病,我真的不是、我——对不起。

“苟明睿。”我听见他这样叫我。我还是不敢抬头,我在想你骂我吧,打我吧,用最难听最恶毒的话语攻击我吧,给我脸上来一拳或是一巴掌,总之惩罚我吧,等天亮的时候我就主动退出乐队,我不要飞蝶了,我不要再面对你了,怎样都好,你把我轰走吧。我所臆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的双手捧上我的脸,然后一用力,我被迫抬起头来跟他对视,黑暗里他的眼睛亮得可怕,我甚至觉得我自己在发抖,他只淡淡地说:“这是你自己选的。”

然后又是一用力,距离被拉近再拉近,我们的嘴唇再次贴在一起,他眯着眼,右手揉揉我的耳朵,让我别闭着嘴,左手牵着我的手放到他腰侧,他的舌头滑进来,双手不再捧着我的脸,而是环住我的脖子,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脑袋里烟花炸开无数朵,最后我认命般闭上眼,眼前一片黑暗,却又好像有几万只色彩艳丽的蝴蝶在不断翻飞,他果然还是在这个冬天放了一把大火,我被灼烧到模糊了意识。

记不清我们到底是怎么跌撞着上了楼,他被我抵在门口,我埋进他的颈窝,他喘着气摸索钥匙,然后胡乱塞进我的手里。他还是环着我的脖子,说话时喷出的热气惹得我浑身都痒,他很急切地说:“于泽宇——以后叫我于泽宇。”下个瞬间门被我打开,我们相拥着从一片黑暗跌进另一片黑暗,最后我把手支在床沿吻他的锁骨,他项链上的蝴蝶抵着我的鼻尖,他的裙子被我推到腰上。他的身体烫得慌,我的手刚覆上他的腰就感觉到他颤了颤。我觉得我快哭了,我跟他说哥,怎么办,我什么也不会。

于泽宇身子向后仰,一只手撑着床,另一只手虚虚的环着我的头,他说没关系,我来教你。我按他的指令亲他、摸他,从他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他要的东西,他声音软成一滩水,只是翻来覆去地喊我好孩子、好狗狗,冰凉的液体浇到我的手上,他牵着我的手,带着我分开他的腿。他一开始流着泪喘气,后来扶着我的手臂颤着声音说,好了,你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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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date: 2022-11-13 UTC+08:00 20:4


所属分类: 叙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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