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山岛海屿

折翼的天使

李梓豪问我要不要来一罐,我指了指我身上的校服外套,说还是算了吧,于是李梓豪大笑着给我扔来一罐果汁。然后乔伊给我慢悠悠地介绍:那个吊儿郎当一看就不能是什么好人的叫李梓豪,不过看你刚才跟他聊了会儿,以他那性格应该早就自我介绍过了;头发五颜六色那位是键盘手兼伴唱,爆炸头是鼓手,高马尾是贝斯手;这个乐队不成型也没有个正式的名字,原因是主唱中途跑路了,键盘手说是兼任伴唱,实则挑了大半主唱的担子;今晚是比较大型的演出,像这样的演出基本上一个月会有一次,其余还有会十次左右凑不齐人的小演出,剩下的日子里要么排练要么呆在家里睡大觉。过了几秒我说,我能不能加入你们?

爆炸头笑得大声:你打算填上主唱的空子?我能唱的,实在不行我还可以练。我有些紧张地抓着校服外套说。

李梓豪朝我抬了抬下巴,问我会唱什么,唱两句来听听。我答,会唱一些皇后乐队。高马尾来劲了,把她的贝斯抱在怀里,说,随便一首我都能弹,给你伴奏吧!

我唱的时候乔伊静悄悄地挪到我身旁坐下,余光里他撑着下巴盯地板,等我唱完他才把头转过来,眼睛弯弯的,说唱得真好。爆炸头也鼓起掌来,身形稍胖的他连拍起手来声音好像也要更大些,键盘手指着爆炸头笑,李梓豪开玩笑说这把嗓子来我们这儿唱乐队恐怕大材小用。我有些不好意思,乔伊用啤酒罐子来碰了一下我的果汁罐,好白的手,我顺着手臂一寸一寸地看向他的脸,啤酒罐子被他举到脸蛋旁,他说了句我这辈子可能都忘不掉的话。他说,欢迎你加入我们的乐队,就在刚才我把乐队名想好了,以后我们这帮人就叫飞蝶乐队。

李梓豪首先呛他:UFO那个飞碟啊?乔伊白他一眼,蝴蝶的蝶!

过了一会儿李梓豪突然鬼鬼祟祟地凑到乔伊旁边,虽然是贴着他耳朵在说话,可声音大得连我也听得一字不落:哎,我给你把好关了,这高中生可以,依我看完全是你喜欢的类型。说完李梓豪还朝我的方向一阵挤眉弄眼,乔伊往他小腿上踢一脚,力度大得我担心那筷子一样的腿能被踢断,李梓豪痛得哎哟一声,一帮人嘻嘻哈哈地笑开了。我喝下最后一口果汁,此时已经接近凌晨四点,再过不到三个小时学校就要开始早读,于是我毅然决然,翘了人生中第一次课。

事实证明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后来我几乎每周至少要翘掉两次的晚修,去到他们一帮人租的地下室里排练,夜里有演出的话,第二天的前两节课一般都会翘掉。排练时的他是不太一样的。露肤度高的裙装换成了。versize的纯色上衣和宽大的短裤,高跟鞋换成了白色的运动鞋,不化妆也不做发型,只拿夹子把遮挡了视线的头发别在一侧;不管是短裙还是休闲裤,不变的是他露出的小腿,哪怕是排练时我也总无意识瞟上几眼,不同于我因运动而覆有肌肉的小腿,他的腿细却带着肉感,比起我和身边的男同学,说他的腿更像女孩子的会贴切一些。

不穿裙子的日子里他的手里也不会夹着香烟,本以为会叼着香烟的嘴里只是咬着草莓味的棒棒糖,李梓豪说他是小孩子口味,乔伊微笑着点点头,看起来对这样的评价很是满意。有一回夜里下着大雨,我浑身湿地走进地下室时其他人都还没来,只有乔伊一个人坐在最靠里的沙发上,地下室的灯很暗,他的脸上却映着一跳一跳的火光,我快走到他面前时才看见他嘴里叼着的香烟。打火机的火苗灭了,几秒过后乔伊咳得厉害,我停在他面前,他抬起头来看我,眉毛还有些皱着,眼里闪了泪光,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怎么被你给看见了!

那次他赶在其他人还没来之前告诉我,其实他不大会抽烟,觉得那味道呛人得慌。我问那怎么之前天天见你手里夹着烟的。他笑得开心,明明地下室里只有我们俩,他朝我勾勾手指,我就毫无知觉地凑得更近一些,他趴在我肩上,咬着耳朵跟我说悄悄话:“你看啊,我化超级超级浓的妆,脚踩大高跟手里还拿着烟的,不显得我凶一点、比较不好欺负一点嘛。”说完后他抓着我的肩膀,和我对视,说,别告诉剩下那几个人,他们知道了指定会嘲笑他。还没等我回答,他又突然松开了我,两只手枕在脑后,整个人瘫到沙发里:“算了,我估计他们也看透得差不多了。”

后来到了冬天,平常日子里他的小腿就完全藏进长长的裤腿里了,但在有演出的晚上他还是一身完全没有任何一丝温度可言只剩下风度的样子走下楼来敲我的房门,一甩他刚剪短一些的头发,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发,我震惊得下巴快要掉到地上去,本想回答马上就能走,但想了想还是回屋又随便从椅子上挂着的衣服里抽出一件厚外套才稍微有点放心地出门了。刚出楼他就打了一个无比响亮的喷嚏,然后笑嘻嘻地、一点也不客气地穿上我的厚外套——此时此刻我发现这件外套是我的冬季校服,因此刚到演出场地键盘手就朝着我俩的方向吹口哨,李梓豪隔着老远的距离就开始嚷嚷,我去,哪来的高中生,挺不良啊!乔伊举起双手,炫耀似的在李梓豪面前转了一圈,才去找地方放东西,路过李梓豪时还拍拍他的肩膀:“祺哥,你要是嫉妒的话可以直说。”高马尾笑得没了声,气得李梓豪反手揪住乔伊的耳朵,两个人又扭打到一起。这种时候我大概明白第一次见李梓豪那天他跟我说的话了,确实挺凶的。

一次排练结束后已经是半夜一点多,分别的时候爆炸头叫住高马尾,大家都回头看,街道很安静,爆炸头挠挠头说算了,没事。高马尾笑着骂他神经病,爆炸头也笑,然后笨笨地挥手对我们每个人说再见。回家的路上乔伊突然说,看得出爆炸头喜欢高马尾不?我很大声地“啊?”了一声,被乔伊瞪了一眼后迅速捂住嘴,过了大概一分钟才慢慢地把手放下,说,你这么一提,倒也像那么回事。

那个时候他的头发又留得有些长了,扎了个不太高的马尾,又走了几步路,他又很突然地抛出一个问句:“那你呢?"我傻愣愣地反问:“我什么啊?”他啧了一声,说:我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学校里的啊,什么的;或者你之前谈过吗。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样的问题,脸腾地一下变得很烫,走路的姿势也好像变得不太自然。我说没有,在学校里没有喜欢的人,以前、以前也没谈过。他拖长声音“哦”了声,又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很诚实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又说,看你这样应该很多小女生喜欢的呀。好久好久我都找不到话来应他,于是我们沉默地走完了剩下的路程,分别后看着他上楼的背影我突然叫住他,他回过头来,我一下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噗嗤一下笑了:“干嘛呢你,模仿爆炸头啊?你也喜欢我?”我鼓起勇气,说:“哥,我在学校没喜欢的人。我觉得没人比你还要好。”他愣了愣,露出我们刚认识时那种标准的笑,说:“我也觉得苟苟很好,嗯——换句话来说,我很喜欢你,真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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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date: 2022-11-12 UTC+08:00 0:43


所属分类: 叙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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